科研是不是可行的职业规划，我的经验和感受(转载)

发信人: thousandlao (thousandlao), 信区: Biology
标  题: 科研是不是可行的职业规划，我的经验和感受(转载)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Nov 16 21:59:34 2012, 美东)

看到清华的好苗子要去当中学老师，我只能说人各有志。并且，我还有点自私的窃喜：
如果所有的科研好手都真的搞科研了，那像我这样，有热情却没天分的，不就连口汤都
喝不上了？
 
当然，这种吐嘈是没什么意义的。看到版上很多学术圈子外的人的议论还有学术大牛的
针砭，我想谈谈我这样以学术为生的平庸者的体会。
 
－－－－－下面大段自恋，不耐烦请跳过－－－－－
 
当初我年少无知的时候，也大做玫瑰色的梦。在县城中学理科出众了，就觉得自己是搞
高精尖科研的料，多少身上有点孤高怪癖，反而以为这是天才的印痕。因为托生在高考
容易的省份，再加上多年苦读（由此可见，我的资质比玩着玩着一不留神就上top2的大
牛，差得远了），也了top2。我志得意满报考了基础理科。我的中学老师很忧虑地说：
搞基础科研，就好像竞技体育，金字塔尖上的是明星，金字塔底座的是炮灰，你为什么
要赌？不过我少年意气，当然是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
 
进了大学，发现真是天外有天。我依旧很刻苦，可是成绩顶多是中等偏上。有时候觉得
自己毕竟认真学习，成绩还不错。可是想到很多同学或者忙着转专业，或者学双学位，
或者去实习……，可是成绩不比我差多少，又觉得其实很多人都比我强，至少比我潜力
大，只不过他们志不在专业而已。
 
到了毕业前一年，我真的迷茫了。当时家里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故。生活还可以支
持，但是我深深感到经济压力的真实存在。顺便说以下，我父母是城乡接合部的小市
民，没受过真正的贫穷，可是从来也没有机会发财。他们不指望我光宗耀祖，可是当我
听到他们抱怨没有积蓄帮我结婚、买房的时候，我也很难过自己选择了基础学科。毕竟
十年前学个IT，进个互联网公司或者外企，买房不成问题。
 
成为科学家的清高理想仍然在我心头，可是随着年级增高，却离我越来越远。一开始我
还觉得一些同学只是脑子比我快些，这时意识到，也许人和人的天资就是令人绝望地不
同。
 
在左右为难的煎熬中，我随波逐流地申请美国的学校，最后被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学校的
录取。我不知道前途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有奖学金了，之后5年的生活不用发愁了，可
是之后呢？也许不是所有的20出头的毕业生都这么关心5年之后的展望，可是我如此敏
感颓唐。在和一个相熟的老师道别的时候，我竟然大哭了一场。隐约觉得自己以后就
是“海带”的命运（当年这个词可能刚刚出现。）
 
到了美国，发现身边的人更和自己没什么共同语言。我毕竟还曾有过科研之梦，可是我
身边的同学大多从未提起过。也许他们比我更清醒更现实，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过。我搞
不清也不想搞清。毕竟我所处的是个“烂校”，周围不再是top2的牛人。我一开始还和
本
科大牛同学们通通电话，后来发现渐渐听不懂他们说的东西，也就不再联系了。倒是和
一些换了专业的朋友，经常谈谈科研之外的话题，培养了超越同学的情谊。
 
甚至在这个不起眼的学校，我也一点也没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我有个台湾师兄，科研天
分、基础、能力、勤奋都是一流的，我觉得可以和我的top2大牛同学们相比。我感觉他
到了这里，是虎落平阳了。后来发现像他这样的人，确实在这个小地方不太讨好。至于
我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牛人，可能也沾染了一些牛人们的弊病，并且情商不高，在学校
里和导师闹不痛快，只好在3年级的时候重新换了导师，一个不相干的方向从头开始。
这时候，别说科研梦想了，就连按时毕业都很危险。我们学校延期不给奖学金，而我又
是穷人子弟。这是我前大约2／5生命中最低谷的时候。
 
我偷偷自学编程。为什么自学呢，因为平时给旁人的印象都是一门心思搞科研，鄙视转
行做码农。现在自己要转轨道，怕别人看见面子挂不住。不过，我自学了很短时间，就
觉得自己当码农也为时晚矣。当时美国IT就业形势已经下滑，再也不是随便会VB的人就
能去硅谷的时代了。我自学了也要回国当海带，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回了国再去北大
青鸟拿个文凭。
 
我的新老板对我也不看好。他觉得我缺少基础，时间又很有限，属于不值得费心思的学
生。可叹我在top2积攒的一点自尊，全都碎了一地。他是个厚道人，给我一个很容易的
题目做，说保证让我毕业。我放弃了自学编程，准备在 仅剩的两年多科研生涯中好好
干
一场。虽然必然失败，但求无愧我心。我很快做出了老板给的容易题目，跟老板要一个
难题做。他随手丢给我一个。
 
在大约一年时间里，我跟这个难题死磕。老板不耐烦地催促我赶快把那个容易的题目写
成毕业论文，可是我孤注一掷在这个难题上。毕竟，就算我把那个容易问题写成毕业论
文，也不太可能评那个找到学术工作，跟不拿学位走人区别不大。
 
也许上天眷顾，我在最后关头解决了那个难题。我读书的最后一年是我最忙的一年，勉
勉强强把那个题目结束，然后写完毕业论文。我老板终于对我刮目相看，帮我找了一个
不错学校的博士后。
 
我在博后期间，生活也是相当灰暗的，因为觉得自己比起同事（不是同学了），科研基
础差的不少。虽然我的博士论文还可以，但那只是一时灵光一闪，有一不可有二。我只
有凭努力与积累，和别人做长期的竞争。记得第一天进入办公室，我告诉自己，以后再
也不会有advisor了，只有靠自己做科研（我们领域，博后老板往往不怎么管事），真
感觉自己上了大海孤舟。
 
我做了两轮博后，终于对科研有了感觉。自己渐渐在不停的补课中把基础知识补上了，
跟同事聊天时不再是个不敢说话的乡巴佬。最后找教职，竟然借着我们领域火起来的东
风，也找到了还不错的学校的工作。当然不是什么名校，但是比我读书的美国学校差不
了多少。也算是相当幸运。
 
对了，最后补一下关于那个台湾师兄的追记。他最后因为一系列不愉快，退出了学术
界。我永远记得在我低潮的时候，只有和他聊天时能感到些科研的诱惑。最后，当我迈
入学术圈，我感觉如果他还继续做，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我觉得自己的工作是对他的
弥补——一个称职的科学家离开了，需要一个不称职的替补尽心竭力。
 
很多年了，有时还会想起当年报高考志愿的青涩少年，偶尔也会难以自止地回忆美国读
书时的悲观年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觉得这一切不是梦中。为了妻儿，为了房贷
（我可以自豪地说，不用父母帮我付首付了），当然归根结底为了tenure，还是要咬牙
努力。可是，毕竟我离儿时科学家的梦想，看来绕了一大圈后也不是遥不可及。
 
－－－－－自恋结束－－－－－－
 
现在我感觉科研就是一个职业，相比很多职业可能更体面，更有成就感，当然薪水相对
低些。正如厨师、手艺人需要天分，搞科研也是需要的。但是比天分更重要的，是坚
持，是自我控制力，是对时间和目标的管理能力。这些不是科学家所独有的，但是比过
目不忘或者口算圈图更有意义。我小时候喜欢对着夕阳，感叹一个专利所职员随手几行
公式改变了世界，现在只希望闲下来有时间读读《卡内基成功学》，补补自己的情商。
 
我仍然觉得自己的科研是有意义的。我明白自己不能改变世界，不过，如果没有我这样
的基层科研人员添砖加瓦，普林斯顿或者巴黎高师的天才们也不见得能凭空改变世界。
我的工作显然不能获诺贝尔奖，但是当我弄清我们这个小领域的谱系，明白自己的工作
能怎样为诺贝尔级的工作铺路，我就觉得自己的年华没有虚度。我没发财。不过也许我
转了行也不见得就发财。我感觉自己的生活比父母一辈强了一些，但是毕竟也还是屁
民，没有本质区别。我唯一觉得自己成功的地方，就是我可以让自己身边的人信服，吊
丝也可以有梦想，追求自己的科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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