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千老博士后的三十年

 
除了两年老板续不上经费，我在朋友的一家小公司工作过两年外，来美30年我都在大学
实验室里工作。总共换过四次工作：

第一站博士后不是太喜欢的课题，老板人不坏，太啰嗦，虽然工作不累，但前途堪忧，
两年后离开。

跟一个以前国内认识的新AP来中西部，这是我在美国最tough的两年：新AP要tenure。
每天10小时，每周六天，领导餐馆打工的傍晚，我经常带着女儿去实验室加班的，最后
和老板不对付走人。

第三站博士后前两年比较紧张点，但比第二站还是轻松很多，主要是我自己想取得老板
信任，站稳脚跟。这个一干十年，走到了senior research scientist的职位，直到老
板没续上经费。老板按规定提前六个月通知我没钱了，过了三个月我找到了外面的工作
，他又找我说他愿意自己掏口袋付我钱，每个家人以gift性质到年度满额，不用交税。
我没有同意，因为女儿下年进大学，我得有一个稳定的收入。当时知道我的文章基本成
型，是药物筛选方面的edge-cutting性质，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案例，文章送出去发表后
拿到经费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没有冒险，老板也理解。

在外面朋友公司的两年，我基本周末都回去帮一下老板，讨论一下文章数据补充完善的
问题，也保证实验室正常运作需要解决的一些日常问题。没我的那两年，两个学生是女
生，老板掏口袋付的一个technician（准备申请医学院，最后是wash U的PhD/MD
program）吃了不少苦头，等老板拿到经费请我回来的时候，两个学生告诉老板她们宁
愿做TA，省下钱让我回来，这是后话。。。

因为公司是作化学分析的，和我的分子生物学专长不太符合，一年后开始找big pharma
的机会，很多朋友帮忙递简历。PhD title很难找大pharma的机会的，内线朋友建议用
Master找。我给老板说推荐信得改title啊，老板说只要他们不打电话就好办，万一说
漏了或直接问你有没有博士学位，我不能撒谎啊。。。争取到两家大Pharma的机会（一
个正式offer了，一个因为金融危机推迟给offer，解冻后电话询问我是不是还
available）。正好我的文章出来了，虽然杂志很一般，新颖的思路很快就被选上推荐
文章，老板也顺利拿到经费。老板请我吃顿饭，请求我放弃大pharma的offer，回来我
们一起继续药物筛选。。。但工资差太远，是pharma基本工资的60%，我说你大约忘了
两年前我走人的时候比这还高呢，让老板加了10%，几千块。。。因为位置是senior，
系里需走正规程序，三个教授的委员会interview。记得一个AP看着我pharma的offer
letter，一脸不解。。。我不是没考虑钱。其实大pharma那段时间也不安全啊，大学至
少五年的保证，能照顾到女儿大学毕业；我的pension需要20年的服务期，加上五年，
就差不太远了；不搬家领导也不需要重新找工作。。。所以，就推掉了pharma的offer
，继续做乳腺癌的药物筛选。

这一筛五年，和我五年前的文章不同，那时是prove了out-of-box的idea可行，但
compound的potency不够药物级别，而我们做生物的不会化学合成，改进compound的能
力有限。另起炉灶就大面积撒网，用来筛选的compound library大多了，是我五年前筛
选用的库的25倍呢。筛选方法在我那篇文章里已经基本建立了，就是要换成机器操作，
属重复性工作，我就让一个新学生去做重复性筛库，我自己做第二轮筛选的技术攻关--
一般每一轮筛选，大约能拿到1%的candidate，一个25万compound的库，有两千多
candidate，没有第二筛是不可能进行下去的。我调试好第二轮的技术问题，第一轮筛
完了。2000多compound里面再淘汰，就剩50个来个candidate了。这时候学生发现不能
让我再干下去，他怕干不过我，就抱住几个最有希望的compound，不让我插手。。。我
最后只好到处找事干，轻松了好几年，直到学生毕业。

这50个compound里有一个特殊的，最后挑选出来。公平说，这个学生蛮努力的，日夜干
，我一个人干不一定比他好。他证明了在老鼠模型上的有效性，也知道potency到了药
物级别。但针对的是有药可治的常规乳腺癌。文章不错，虽然和市场上现有药物的机理
不一样，工业界没有多少兴趣，拿了三年的DOD药物development grant，NCI的却续不
上。。。

他毕业了，我就又回来收拾，如何renew grant。正赶上当时大规模DNA sequencing发
现抗药性转移乳腺癌里有相当一部分是雌激素受体突变的热潮，我就觉得只有证明我们
的compound对这些突变有效，才能引起industry的兴趣。如何证明呢？技术难题啊，我
必须有乳腺癌细胞只含突变基因的。每个细胞里每个基因有两个拷贝，用最先进的
crisper技术，把一个拷贝改变的报道刚出来，我这要同时改两个拷贝，难度太大，没
有先例。。。和老板争论了几个月，我把能想出来的可以改进成功率的实验设计全拿出
来，六个月老板也没有想出别的办法，就让我死马当活马医，放手一搏，半年后终于出
来，拿到了我要的双突变细胞，也证明compound有效！

grant以top 3%的评分通过。我也再不愁工作了。可compound的专利却因为有人申请过
，拿到了，又放弃了（他们不知道compound在分子水平面上的机理），我们能不能拿到
专利却成了大问题。行业内人士说，最多20%的希望。大学放弃了，老板自己掏钱找律
师，至今没有结果。。。

一个有机化学系的新研究生在他老板指定下来我们这里做rotation，迷上了我们的研究
。回去了就研究人家的专利，找打破专利的化学结构。我俩合作，他合成一个，我在细
胞上测有效性，再改进。。。几轮下来，一个更强的compound找到了，还不在原专利的
保护范围内。。。

抗药性双突变细胞有了，我标记好，给新来的学生拿去做老鼠模型。。。一举成功！不
仅能杀死抗药性癌细胞，还能在停药后四个月不复发，对抗药性转移乳腺癌也一样有效
！industry的兴趣也来了。。。当然，经费也用完了，第一轮renewal，top 17%，没成
功，不知道第二轮怎么样。。。我休完假，回去就得忙了。



记得当年办绿卡，走national interest这条线，第一次递进去，被挡了回来--移民局
说看不出我的工作有任何national interest呀。老板一笑：我这里有封DOD的信，是恭
喜我的基因疗法的grant得到top 1%的评分的。。。我的律师一看信，给我说：Nothing
else needed！哈，这20年后，我还在这里干着同样的事情呢。。。真对得起当年给我
绿卡的美国移民局呢。。。

30年走得很辛苦。没有双方父母一分钱的资助，我们给我父母养老送终，给弟弟儿子国
内上学出学费，也给领导的父母在钱上同等待遇。。。两个孩子的私立大学基本完成，
我们自己设定的普通美国人的退休目标今年完成了。。。省吃俭用之外，投资帮了大忙。

每次给儿女看我们研究的新闻（最近十几年有好几次了），他们都很自豪老爸的工作，
不会因为老爸挣得少而抱怨生活不如人家。。。他们一直鼓励我继续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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