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沟通”

既然“另文讨论”，就开帖给丫写完，争取抛砖引玉。前面说一行禅师有句话，说“语
言有时会成为沟通的障碍，而非促进沟通”。（一行禅师是流亡的越南人，是讲英文的
，在西方世界影响很大。）

什么是“沟通”？我的理解是沟通是双向的。小时候我父亲总是跟我“讲民主”，但这
种沟通几乎是100%的失败，因为只许我听他的，不许他听我的。如果我有不同意见，他
会喋喋不休下去，直到我同意为止。所以我认识到，我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那么对我
来说最有效率的跟父亲沟通的方式就是一言不发，顶多说个“嗯”。

沟通双方，因此，必须：一、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二、给对方自己的耳朵去听、去了解
；三、在有不同意见的时候达成妥协。三者缺一不可。

生活中我见到滔滔不绝但沟通失败的情况特别多。先说一。比如我以前在北京参加了一
个合唱团，跟指挥“沟通”过。丫是一四五十岁女的，南方人，那会儿我才二十多，看
她就是大妈了。她这人就是永远都是你听丫说，自说自话；丫不让你插嘴，却随意打断
你，不让你说。最后的终局，你去跟丫沟通什么，最后自个儿就累了：跟丫废什么话啊
，话都不让我说？

她跟人既然无法沟通，自然就有自闭的性格了。话那么多还自闭？没错儿！就是很脆弱
，很需要人attention那种。

我有一个同学，北京人。我认为她有一种心理疾病。表现形式就是“全双工通信”：她
边听边说。结果呢，听也听不明白，说也说不利落。该说话的时候，说到一半儿想起我
刚才说的了，赶快让我再说一遍；该倾听的时候，听到一半儿，自己就不由自主说起来
了。这个问题，我相信，很容易造成某种isolation。我不知道她在美国读了特好的学
校，工作没两年就给lay off，一直在家看孩子，跟这个有没有直接原因。她的沟通失
败也就导致了自闭。

再说二 -- 是否去倾听对方。有人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但是也仅此而已，并不注意去听
。对方的points全不领会。这当然也是没法沟通的了。这种人也是有。貌似他在听你摆
事实、讲道理，但是他的脑子在空转，根本不care你说什么。但这种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 比如当对方只是来倾诉的时候。听人倾诉是很伤元气的。如果我能做到象这种人一
样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各说各话，也是个本事。

倾诉+倾听是否是有效的沟通？貌似不是，但人性的弱点造成了其积极意义。我年轻时
候，有一个女孩子跟人说我“特别理解人”，让我非常惊讶，因为我只是给她时间让她
跟我谈谈她面临的一些烦恼，而我自己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怎么就叫理解她了呢？生活
不是有大批这样的人，他们来找你说话不是为了要你出主意，只是“找个人说说”？这
种时候，自己给对方出主意反倒妨碍了这种“沟通”。

最后说三 -- 了解了对方的想法然后妥协。前边儿提到我们家老头儿，大概属于这一点
做得不好。如果我们听了对方的想法、观点，却从来没有打算认真予以考虑，在我们自
己这边儿做些让步和牺牲，这种沟通就是无效的。中国人之间的沟通很容易发展到吵架
，就是因为我们经常并不准备去向对方的观点和想法妥协 -- 即使我们好好听了，也认
为其有道理。

说到中美文化比较，我认为在美国，人们之间的沟通要比中国人成功有效得多。美式沟
通更多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别的。他们倾向把所有问题摆在明处，分析、讨论、妥
协、解决。这并不排除拍桌子，但态度是积极的。

老中则成问题。我们的文化里面，容易把沟通和面子结合。这样，面子大的人才有发言
权。谈何沟通？而面子大的人虽有发言权，面子小的人却可以在缺乏沟通的情况下阳奉
阴违。我过去当经理遥控北京办事处（基本是外地人了），发现那边儿的人就是这样，
三棒子打不出一屁来，什么都不说，但是心眼儿却也不少。中国落后于美国，非不聪明
，实在是有很多类似问题。大家不透明、不摸底，当然事情做不好！